(夏荆)
家里的座机铃声响起时我刚掀开已经泡好的桶装泡面的纸盖。
带着泡面独有、令人食欲大增香味的热气腾腾地冒出来,在空中做着美妙的无规则运动,那深沉的暗红色汤汁与柔软无力地浸润在汤汁中的面条无一不在诱惑着我赶紧下手,而我也将狼吞虎咽地给它一个痛快,但这小小的可预见的未来被忽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
会打我家座机的,只有爸爸。
他一般一年往家里打一次电话,都是在年末,在别人家的家人团聚的时候。他会十分高效地将询问我这一年的生活以及通知我他今年不回来了这两件事当做例行的任务一般迅速完成,然后以对我的期待与给我的一些鼓励作为结尾结束通话。
我合上纸盖,把课本压在上面防止热气跑出来,起身走向响个不停的座机。
走到电话旁边我才迟钝地发现时间不对,现在是夏末,还没到爸爸往常会给我打电话的时间,但我懒得猜测,只是抱着疑问接起了电话。
普通至极的开头,普通至极的完成例行任务,普通至极的期待与鼓励作为结尾。
我没有将疑问说出口,而是想让他主动说明原因,不过按照以往的流程,下一步就是说再见了。
“还有一件事。”
出现了。
在这异于往常的时间点打来电话果然是有隐情的。
依然懒得去猜,我静静地等着话筒另一头的声音继续下去。
“大概是明天的十二点半,你妹妹会到家,她会住下来,长住。”
“关于生活费,她的生活费我会连同你那份一起打给你。”
“学校班级之类的大致都安排好了,有问题打我电话,什么时间都可以。”
“小棘就拜托你照顾了。”
怎么搞得像女儿出嫁一样,我也是你的子女,是你的儿子啊,拜托你这个老爸倒是照顾照顾我呀,虽然知道不可能就是了。
在心里吐槽之后,我们道了再会,挂了电话。
也许是比较迟钝,我并没有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多少还是有在思考的,因为泡面的香味不如刚才诱人了——我的大脑正在分神处理刚接收到的信息。
妹妹?
没听错,是妹妹。
妹妹?
嗷嗷,妹妹。
像是磁带倒带一样许久我才从记忆中找出那个幼小的身影,这次不是迟钝,而是记忆受到了一些本能的保护性程序的干扰导致回忆花费了超出正常范围的时间。
妹妹啊,我记起来了。
一天到晚跟在我身后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我的小孩子,说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的小孩子,在分别的时候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决绝态度的小孩子,已经离开身边很久很久的小孩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联系过了的小孩子。
明天,她要回来,回到我的身边。不过或许对她来说并不是“回来”,是“去一个陌生的新环境”也说不定,毕竟我们已经那么多年没相见了,认不出对方了也说不好。
更烦人的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受回忆影响,有没有在被过去的自己操控。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假如明明中间断隔了很久却依旧模仿着曾经的自己做出一系列不符合现在性格的举动,那是虚假的感情,到了发现真相的那一刻我大概会被自己恶心得吃不下饭。但要是以现在的习惯对待妹妹,会不会太疏远了?最近我甚至会假装没听到别人说的话以此来避免我自认为的麻烦。但是妹妹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总得用与对待普通人不同的方式对待她。
啊,好烦。
虽说独自一人的生活偶尔——仅仅是偶尔——有些寂寞的感觉,但比起整天扯着嘴角摆出笑脸说很多话,与别人巩固关系、加深感情、建立小团体、树立威信之类的烦人之事,独狼般的生活要舒服得多,至少非常适合我。
不过这样的生活就要与我挥手说再见了。因为妹妹的到来。
不是因为我会担心她给我添麻烦搅乱我的生活,也不是怕她会用怎样的方式来面对我这个哥哥,我只是烦恼着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究竟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啊,烦死了,所以说对于很多事我都懒得思考,因为会很烦。抱有疑问就行了,解答让别人来。
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太多,我在大脑中重复着默念着安定自己烦躁起来的心,准备先好好吃饭,之后再慢慢去解决与妹妹有关的事情。
一叉子下去捞上来一粒牛肉丁,被水浸泡过还是干瘪得可怜。我往纸桶内瞅了瞅,只剩下暗色的汤汁,像深渊一样,面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吃完,完全记不起来中间有任何美味的体验。
下午原来的安排是午觉与绘画,晚上的时间则是给动漫、小说与游戏的,我的日常散漫闲适却也有着一定的规律与原则。
但是妹妹就要来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半。
作为某种角度上相对而言的主人,总得做点准备吧,更不用说客人是准备长住的。
得帮妹妹整理下房间。
我踩着楼梯向上走,脚步声很轻却非常清晰,屋子里太安静了。
有的时候,房子太大又一个人住,会感觉自己像一个游魂,作为房子主人的存在感无比薄弱,只有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时才会有“到家了”的感觉。
经过我的房间,下意识地就要拐进去,大脑反应慢一拍地提醒身体现在要做的事是帮妹妹解决住宿的问题。
家里一共有三个房间,位于二楼的两个小房间以及一楼的一个大房间,我占了靠近楼梯的那个小房间。
妹妹会选哪个房间作为居所呢?
我不喜欢随便替别人做主,所以打算问一下,但等到点亮手机的屏幕时才想起来自己与分别很久的妹妹并没有联系方式。
不过发现手机有接收到一条短信。
因为平时基本没有人会联系我所以就把手机静音了,没想到会收到短信。
果然是爸爸的短信,内容是妹妹的联系方式。真是巧了,正好需要。
我把号码存进手机,备注“妹妹”,然后发了询问的短信。
妹妹的回复是想要小房间。
隔壁啊,说实话像这样很久没联系了几乎像是重新开始认识的人,即便是妹妹,也得一步一步来,我更希望她选大房间。
小房间距离太近了,相处久了之后我倒是不介意,但对于现在还不能较好地把握距离的我来说,有点不知所措。
谁让我不喜欢替人做主呢,怪自己。
但是怪归怪,不喜欢替人做主的习惯我不会改。
推开封闭已久的房门,小小的卧室向我展现出它的所有。
分别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起来这里曾经住过妹妹呢,现在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有住过的痕迹。
光秃秃的床,贫瘠的桌面,空无一物的书架,房间空荡得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不过确实很久很久没有人住过了,这间房的主人走的时候把一切都带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人并不只是独自存在于世上,从出生开始人就在不断地将自己的影子附着在身边的人和事物之上,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构建着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那些属于自己世界里的留下了自己痕迹的东西,好像分身一样能够代替一部分自己,在已经远离的地方仍旧在提醒着那里的人不要忘了自己。
但是她走的时候什么也没留下,一件能够表明她曾在过的东西都没有留下来,这些年我脑海中的关于她的记忆不可挽回地一点一点被时间敲成碎片、磨成粉末,最后被风吹散,现在差不多只有“我有过那么一个妹妹”这种程度的记忆了。
所以说这是一段从头开始的亲情吗?
真是有够奇怪的,只听过友情和爱情是可以重新来过的,原来亲情也是可以重来的。
我应该不会介意家里多一个人的吧,毕竟只是多一个人而已,况且连目前的行动——帮妹妹整理房间,都在毫无怨言地主动做了,要知道我很清楚自己是有多么的懒。
拿抹布大致地把蒙上灰尘的地方擦了一遍,又用吸尘器清理过地面,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拉开在两侧形成直角的窗帘,午后的阳光缓缓地洒进来,屋内暴露在光线下的空气中浮动着细密的小颗粒物,室内还飘荡着略带腐朽与陈旧的气味,我打开了窗户通风。
之后还去了超市,在纠结了一会儿妹妹会不会自己带洗漱用具回来后还是给她买了一套。又破天荒地挑选了一些蔬菜和肉类,作为明天午饭的食材。我也很难相信自己居然会做菜,毕竟那么懒的一个人呢。
做完这些事没有花太多时间,但等我把食材放进冰箱、将洗漱用具摆上洗手台时,已经是傍晚了。
走进妹妹的房间去关窗户时被血色的夕阳小小震撼了一下,余晖从两个窗户射进来,整个房间被染上一层暗淡的、厚厚的红色,有种悲壮而神圣的感觉。我一定是中二病犯了。
下午原本计划的午觉和绘画被冲掉了,于是把绘画安排到了晚上。并以动漫作为一天的收尾。
修了好几天的一个女性角色差不多达到了令人满意的程度,我把它用图钉钉在覆盖着一层木板的墙上,这面墙上除了中间以外的地方订满了完成的作品,而中间只钉正在创作的作品。每天晚上入睡前的最后一件事与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注视着中间那幅画,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然后作为接下来修改的内容。
这个女性角色是个初中生,发型是普通的淡咖啡色中长发,微婴儿肥的脸,大大的眼睛,鼻子一笔带过,嘴唇很薄,下巴小巧。小小的身体穿着宽大得将手完全遮住的长袖棉质体恤,体恤下摆一直到大腿的中部,双腿没有青春期女孩的修长也没有成年女性的丰韵,但在激起人的保护欲上却能完胜前面两者。
趋向于完整了,但直觉告诉我有些地方可以做到更好。究竟是哪里呢?
其实我不是很会画“萌”的图,不能很好地抓住核心的点,所以一般会花一些功夫在细节上,以此让人物更真实。
啊,那么问题应该是在眼睛上了。就是那个,眼睛不能用简单的圆表示,即便这个圆的弧度都是精心修改好多遍的,眼角必须要形成角度,不能是纯粹的弧。
我把这一点在笔记本上记下,然后就关灯睡觉了。
比平时多花了一些时间入睡,也许是为明天而紧张?
可是内心明明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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